2008年8月3日 星期日

遇見瀘沽湖




六月為至善基金會走訪雲南麗江偏遠地區貧苦學童,帶著三位已經與女童通信達一年的研究生,來到西遊記沙悟淨修練的通天河,與雲南少數民族的女童見面。途中經過聞名已久的瀘沽湖,短暫的停留,就對這片湖光山色,以及極具特色母系社會制度的摩梭文化著迷,留下一張張瀘沽湖的美景,卻也為逐步進入現代觀光的少數民族感到憂心。
湖中的點點星光,遠看以為是旅遊留下的垃圾,進看才知道是湖底水草奮力生長至湖面而在水面盛開的小白花。

豬槽船是瀘沽湖特有的交通工具,旅遊發展以來,盧估湖畔的七十二戶人家為杜絕市場競爭所帶來的亂象,決定進行共同經營,由七十二家戶以格週輪流排班的方式載旅客導遊,收益由全村共享。

摩梭族信奉藏傳佛教,瀘沽湖畔的祈福壇,清早摩梭老人就沿著祭壇繞行,規律一致且單調的祈禱中,開始一天的生活。

我其實是家庭照顧者

年初,我接任家庭照顧者關懷總會的理事長一職。寫了以下這篇文章:

追求一個人性的照顧體制
王增勇
承蒙大家的支持,從金玲手上接下理事長的棒子,未來兩年要和大家一起為家庭照顧者的權益打拼!因此,想藉此機會向大家介紹我自己,也分享我對家總未來工作方向的期待。
一個中年男性的大學教授其實很難與家庭照顧者連結,因為家庭照顧者多半是中老年女性的家庭主婦。很多人認識我,是個大學教授;認識久一點的人,知道我曾在社福團體工作過,擔任老盟秘書長與紅心字會秘書長推動老人居家服務;再久一點的人,會知道我是台大機械畢業後才改行做社工。會有這樣的轉變,源於我是個身心障礙者家屬的故事。
高三大學聯考前一百天,當我正在學校考模擬考時,我大姊大學畢業旅行在花蓮海邊出車禍,成為終生必須坐輪椅的脊髓損傷者,我們的家庭生活從此變調。為了不放棄希望,我們從西醫、中醫、針灸、中藥、按摩、整脊、算命師父、乩童,只要有人報,我們就去掛號。面對到家裡來騙錢的江湖術士,我很無法諒解父母的作法。有次我直接面質父親,他說:「我何嘗不知道,但是他們給我們一線希望!」面對自己親愛的家人生病,照顧的背後所依靠的就是一線希望。我的母親整天煮中藥,幫我大姊按摩、推拿,好似斷了的神經會隨著我們的手多長一些。我的母親以淚洗面,哭到醫生警告他,「不准再哭,不然眼睛會瞎掉。」與好朋友聚餐時,原本樂觀愛笑的她不敢開懷的笑,原因是「他怕別人會說,女兒變成這樣,你還笑的出來?」他調適了好久,在我們的鼓勵下,母親才慢慢放下自責的心情,開始願意讓自己有放鬆的時間。只是在照顧我大姊十年後,我的母親就因為乳癌過世,她一生沒有享受過,都在照顧別人的日子中度過。
做為一個身心障礙者的家屬,我深刻地體會到,台灣這個社會沒有給身心障礙者生存的機會。「推著輪椅在崎嶇不平的騎樓舉步維艱」的景象正好諷喻台灣家庭照顧者面對充滿障礙的困境:要找可以讓輪椅進去的廁所,要避開路人異樣的眼光,要反駁這是祖上不積德的因果報應說法。大學畢業後,我告訴自己:「台灣不缺好的工程師,但缺一個好的社會工作者。」於是,當完兵,我出國改念社會工作,直到今天,仍堅持做個促進公平正義的社會工作者。所以,在大學教授、社工人員這些頭銜下面,我從事社會服務的動力來自於我身為家屬的經驗。如果教書不再讓我可以從事改革社會制度的工作,我寧可不教書;如果社工專業不再認同社會改革與公平正義,我不會稱自己為社工。同樣地,我期待家總可以為台灣家庭照顧者建構更支持與友善的制度,幫助他們就像幫助當年我求助無門而致勞累致死的母親一樣。
那麼,家總在現階段的台灣要扮演怎樣的角色與任務?家總的特殊地位在於我們代表家庭照顧者的聲音,過去十五年社會福利立法在民間團體的推動下,國家照顧服務體系已稍有格局。但是,這個服務體系基本上還是沒有看見家庭照顧者的「需求」,而把家庭照顧者當城市理所當然的「資源」而非潛在的「個案」。其次,目前的服務體系越來越強調管理與專業,層層體制的管理與制度之間的切割反而造成家庭照顧者使用上的困難與障礙,讓社會福利成為看的到、吃不到的餅。從家庭照顧者的使用經驗檢視現有照顧體系,不是從專業人員的角度檢視服務體系,是家總最核心且責無旁貸的任務。我期許家總是個社會運動團體,我的意思不是說,我們要上街頭、搞遊行,而是家總要在公平正義的價值下,提出前瞻性的願景,指引台灣社會未來的新社會制度。我們不應該是為特定族群爭取與維護自身利益的利益團體。而且家總要有勇氣為正義發聲,為不公平挺身而出。我們彼此共勉!

2008年4月28日 星期一

紹文與津如婚禮證詞


昨天花蓮牛山舉行了一場特別的婚禮,將近四百人來自全島各地,出席了這場特別的婚禮!我有幸擔任證婚人,僅此獻上我對他們的祝福:

紹文、津如以及各位好朋友:
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這是一場特別的婚禮,站在我們面前的是一對特別的新人,因為今天在這裡將要發生的將顛覆我們對傳統婚禮的想像。不僅今天來結婚的新人,所有來參加這場世紀婚禮的人,都將共同見證一場解放性別的另類婚禮。
津如與紹文是我在同志工作、原住民工作以及新移民工作上的好伙伴!紹文的真性情與俠氣,讓他身邊的朋友忍不住地愛他,魯凱族傳道人盧秋月形容的最貼切:「紹文,就像是藍天白雲!」津如,別看他甜美可人的娃娃臉,社會學的訓練讓他對事情的分析,往往一針見血,刀刀見骨,從這個角度,津如其實比紹文更man。不過在大愛手的修持下,這兩位社運健將在感性與靈性上都有長足的進展,各位有機會應該到他們愛的小窩裡,接受他們身心靈的照顧。
十四年前,我和我的另一半也在好朋友的祝福下,舉行了自己的同志婚禮,正因為自己是同志婚禮的先行者,我知道這個過程的辛苦。因為不僅所有外在社會制度否認你要做的事情,所有內化在你身上的習慣與認知也都無法引導你進行屬於同志的婚禮。婚禮讓人回到原點,面對自己、面對家人,婚禮讓我必須面對生我、育我的父母。當時唯一出席婚禮的大姊曾力阻婚禮的進行,因為他知道我爸爸最期待的就是參加我的婚禮。我只能告訴他:「我的婚禮將是永遠的進行式,屬於爸爸的婚禮將在他可以接受我們的時候,再為他舉行。」至於我已經過世的母親,我只能安慰自己,因為媽曾說過:「只要是你愛的,我就會接納他為媳婦。」所以他一定會接納Tony。現在想想,我知道當時的我過度詮釋了我媽的話,但是我必須如此,才能讓自己相信自己的婚禮是受到祝福的。
正因為同志婚禮不被接受,不被祝福,因此今天的婚禮更顯得來不易。也正因為沒有世俗婚禮的規範與眼光,同志婚禮可以有無限的想像空間與創意,更重要的是,婚禮是為了祝福與見證這對新人的愛情。從這個角度,或許同志婚禮才是真正地以新人為中心的婚禮,沒有外在為了符合他人期待而多做的所示,也沒有為了家族顏面而不需遵守的繁文縟節,更不需要自我安慰說這樣是為了讓人不敢結第二次婚。所有來到這裡的朋友與婚禮所做的是,都是出於真心的祝福。在此,我們為異性戀者致上最深的同情。同志婚禮不僅對新人有意義,對還沒有找到愛情,或對愛情失望的同志,你們的愛情也讓我們看到希望!
在花蓮美麗的東海岸,在潮起朝落的海浪聲中,以天為證,以海為鑑,我謹代表所有來賓,獻上我們由衷的祝福!

2008年4月5日 星期六

我與詩

(照片是我的學生楊惠如到日本旅遊時拍的)


從小除了小學作文課要求試寫新詩外,我不曾寫詩。高中讀理工,大學念機械工程,碩士轉行念非營利組織管理,理性一直是我生活的大部分,觸探人性感性經驗的詩因此在我的書寫中一直不曾出現。直到1994年我留下相交半年的愛侶,遠渡重洋獨自到加拿大求學,極度的相思讓我開始寫詩。當時我的詩仍是高度個人化,只給親近的人看。但是,我開始體驗到詩做為直接來自靈魂所展現的力量。三十歲的我開始寫詩,算是稍稍平衡之前求學與工作經驗中理性的過度發達。1994年的聖誕節,我用詩寫成我的結婚誓詞,算是那個時期的代表:

握著你的手
那一雙第一眼看就深深吸引我目光的手
握著你的手
我握住了 曾經以為遙不可及的幸福

人說 夫妻就是牽手
牽著你的手
我們要一起走遍世界
踏實了 從此刻起的每一個腳步

看著你的眼
那一雙清澈閃亮多情的眼
看著你的眼
我看見了海洋 星辰 日月

那曾凝結在你眼睫上的淚珠
那曾滴在信簽上的淚痕
我知道自己 是如何地幸運能倘佯在你的深情中

人說 夫妻是結髮
思念緊緊地纏繞著我們
千縷萬縷的情絲
在異鄉的雪地裡
我的每一個腳步都留下你的倒影

向你說聲 我真的愛你
願以我的有限 在天主的無限中 奉 獻 給 你
今生今世 要與你 白 頭 到 老


生老病死成了進入中年開始貼身的課程,林國安,玉里榮院的社工,我慈濟社工的學生,在清明節掃墓後,到雨後的文山溫泉泡湯,被落石擊中身亡。我為他寫了一首詩,做為紀念。

悼 國安

文山溫泉 曾是我心中的 秘密花園
半夜來到灑滿月光的峽谷裡
讓身體在溫泉與溪水交接之際 躺 下
一邊體會著 從壁縫中流出、有如大地母親乳汁的溫暖湧泉
另一邊流動著 亙古不息、有如造物天父臂膀的冰冷溪流
在冷暖交替之間
在日月陰陽同在之際
我 因為與大地的脈搏貼近
而 安 靜

國安 不是課堂中吸引老師目光的聰慧學生
他 是個樸實的鄉下孩子
在行動研究的課堂裡 他想成為改變制度的英雄
其實 在陪伴兒子走過數次大手術的愛裡
他早已是我眼中的英雄
在學術與生活之間
在偉人與凡人之隔
我 因為認識國安在生活中的平凡
而 謙 虛

如今 國安在文山溫泉劃上他人生旅程的句點
當初我用身體領略冷暖交際的水域
竟成了國安以生命跨越陰陽分隔的交界
萬般的不捨 無法改變天人永隔的事實
偶然崩落的石頭將進行中的論文 凝結在意外發生的當下
讓人重新審視生命中真正重要的事情
國安對家人的盡責 對我們的熱情與真誠
將是我們永遠不滅的記憶
一如文山溫泉的潺潺流水所訴說的永恆


回台灣後的第二年,台灣發生九二一地震,上百名社工投入災區的重建工作,憑著熱情,我們進入社區的基層,有著書寫社工歷史的豪情壯志。但是,縣長選舉的更迭,讓災區重建計畫被標籤為前朝功勳,需要被去除。生活重建中心被移轉到鄉公所辦理,民間社福團體的近百名社工頓時被迫撤離南投。面對難以挽回的局勢,陪伴他們兩年的我,在社工員相聚的會議中,含淚以一首詩為這段奮鬥劃下句點。兩年的投入,我沒有寫論文,反而詩最能捕捉我的心情:

進出南投的心情故事

[開始]
第一次到南投災區
陳婉真科長的一句話
「如果你們要來幫忙就來三個月、半年、一年,陪我們一起走,否則就不要來。太多人說要幫忙,但是來了兩天就走了,回到台北就成了專家。」
將我心中原本的問題「你需要什麼?」
變成了「我能給你所需要的嗎?」
我能給的與投入災區的社工員相比之下少的可憐
我向學校告假一個月
在南投縣政府社會科的臨時辦公室簡陋的二樓
完成了家支中心的計畫
那一個月的生活失序
當作是對災民的陪伴
告訴自己:要給就給災民需要的,而不是自己想給的

[預謀]
建立南投為台灣第一個福利縣
是心中的期盼
暗自告訴自己
當我們茁壯後
問題不再是「家支中心該不該結束」
而是「台灣是否應該普遍建立家支中心」
這是我當時無法明講的意圖
因為時間未到
但我知道這是遲早要面對的政治衝突
只期盼我們到時候已經足夠強壯
可以向台灣社會提出這樣的訴求

[你的加入]
第一年的期終評鑑讓我感動莫名
因為我感受到這麼多熱情的生命投入這項計畫
正紮紮實實的與案主生活在一起
我感到台灣正在累積一段重要的經驗
一段足以開啟台灣為主的基變社會工作傳統的經驗
一段美國社工都沒有機會大規模累積的經驗
如果台灣社工要走出美國學術殖民地的陰影
家支中心的社工員正累積這樣的希望
家支中心已經不是王增勇的計畫
而是很多社工員用生命共同譜寫的樂章
我告訴自己:無論成敗,我要陪伴他們成長
希望他們的參與都是成長的美好經驗
我沒有評價的權利,只有鼓勵的義務

[與南投約會]
於是我展開每月一次的與南投約會
這一天從清晨五點半的台北出發
迎著初昇的晨曦
我一路奔向南投
和來自各地的主任相聚
儘管會議冗長且沒效率
但我知道我們正在磨出政府與民間可以契合的齒輪
讓重建工作不斷前進

[崩盤前夕]
送走婉真姐的那天
我仍沒有意識到那代表著家支中心崩解的開始
仍相信自己可以用學者的光環發言
漸漸地學者諮詢會議不再有提案
局裡的伙伴開始有衝突
家支中心社工員開始被迫扮演政治的工具
而我無力為社工員說話
只能安慰著憤怒的社工員
此時的我除了聆聽
不知道自己的著力點在哪?

[是成是敗?]
在一次中研院的研討會上
我告訴一位社工學者
家支中心註定會失敗
因為台灣還沒有準備好
但我們一定要做
因為它的失敗會是下次成功的基礎
我又告訴他
其實當家支中心吸引了這麼多社工員的投入與認同
它就已經成功了

[走自己的路]
家支中心已經成功了
無論它最後是否存在
我們的收穫是別人無法奪走的
我們共同走過的路是別人無法否定的
我總說南投經驗對我而言是宗教經驗
因為理性的分析無法說服我它會成功
但走下去是憑著對社工價值的信仰
第一次聽見家支中心終止委託時
我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因為我們才相聚兩年,而我以為我們還有兩年共同努力的時光
我不願相信這是真的,因為我體會到這對我的社工兄弟姊妹是如何地錐心之痛
我不能相信這是真的,因為這其中所意涵的暴力是遠超乎我的生命經驗
我不甘願相信這是真的,因為這不是我預期結束的方式

[扛起我們的十字架]
在一連串的寫作、抗議、協調、會議之後
當你告訴我組織團體的原因是
「南投還會發生土石流,我們要留下那股力量,不要讓它散了」
我才警覺我的修養遠不如你們
自己尚未超越憤怒的情緒
事情雖不如己意
但我又怎知天意為何
開始時所承諾的陪伴重新召喚我的心
眼前的結束又如何不可以是另一個開始
別人可以不知道或否認社工
但我們不可以不清楚自己是誰
曾被或正被政治力蹂躪棄置路旁獨自療傷的社工員
我們不是第一個
但我們期待自己是最後一個
沒有一個專業比我們更貼近案主
夾在資源分配不公平的社會權力與案主需求之間的掙扎
是社工的宿命
是我們的十字架
我們才正開始體會它的沈重
我們也才正要經歷它的奧秘


三年前,我開始帶領社工員的說故事團體。聆聽著基層社工員的故事,我發現原來社工是個重負荷的情緒勞動者,每日貼近弱勢者的生活,我們的身心靈每日都不斷累積著刻痕。詩成為這些刻痕絕佳的出口,因為它是如此真實地捕捉社工當下的心靈。現在,我自己寫詩,也聆聽基層社工的詩,我們用詩分享彼此的經驗,重新看待自己,整裝出發。

2008年2月25日 星期一

好人的困境

我進行博士論文研究期間,曾訪問過一位低收入戶獨居老人,我們先稱他為盧伯伯,他因為中風,所以需要居家服務員協助他每日的被餐、打掃與洗澡,每天兩小時的服務,可以讓他持續住在他所熟悉的社區,而不必進入養老院。一如所有老人,盧伯伯有他對生活的要求,他不喜歡吃剩飯剩菜,他堅持每餐吃現煮的菜飯。他總是說,「我再活也沒多久了,我有這一點點的要求。」但是後來社會局為了精簡居家服務的使用效率,檢討所有個案的服務狀況,認為盧伯伯每天被餐耗費太多人力,要求刪減一半的服務,成隔天備餐,理由是「一般人都不敢期待天天吃新鮮現做的菜,何況是低收戶。」每天照顧他的居家服務員,因為長久相處有了感情,不忍心老人家生活中最後的期待落空,決定除了正式上班時間之外,自己額外抽空義務幫助他備餐,滿足盧伯伯希望吃現成菜飯的心願。服務員工作並沒有減少,但因為服務時數減半,薪水卻減半。對社會局而言,他們成功地刪減了不必要的服務,提升了居家服務的使用效率,證明服務個案的定期稽核勢必要的;對盧伯伯而言,他對生活的期待雖然在政府標準化的要求下被否定,但因為好心的服務員願意以志願服務的方式持續提供服務而被滿足;但是,對居家服務員而言,她的薪水不但減半,連帶她接其他服務的時間都被佔去了。在這個案例中,居家服務員是三方的唯一輸家,為粗糙的政策付出代價。
另一個案例是一位中風的老人需要每週洗澡兩次,因為老人家中沒有熱水器,需要稍熱水才能洗澡,因此每次每次三小時。社會局審查後,認為如果老人可以自行燒開水,時間應該可以縮短為兩小時。這次服務員就按照更改的服務計畫進行,要求老人要自行燒熱水。不久,老人在燒開水過程中,在浴室跌倒,緊急送醫後不久就過世。因為燒開水的風險的預防不是具體、立即可見效的,因此不被政府認為是重要的,變成可刪除的服務。這種風險往往是曾親身到貧宅的第一線工作人員才能理解,而不是坐辦公室的人可以體會。老人跌倒住院後,個案於是結案,沒有人追究當初刪減服務的決策過失。這個案例中,老人為政策的不當付出代價。
在過去很多老人居家照顧政策的爭議中,我發現一個弔詭不斷重複出現,那就是,當政府以提昇效率為名,要刪減或撤除服務時,好心的人因為不忍,總是承擔最多,最後成為最大的輸家,而他們個人的付出反而掩蓋了真正集體資源不足的問題,讓政府真的以為改革是必要的。面對粗暴的政策,你的抉擇會是當個好心的服務員,還是公事公辦的工作人員?還是有別條路可走?

2008年1月1日 星期二

如果居家服務員要加薪,這個體制會跨掉!

我和我的學生從去年開始以台北居家服務做為研究田野,論文督導一直環繞著居家服務,其中一位學生曾是台北市政府居家服務的業務承辦人員。對於以管理主義為主軸的居家服務論述,我一直希望可以帶入不同的主題,其中居家服務員的勞動條件惡劣是我認為台灣建構福利國家過程中不可忽略的議題,學生也每每被我要求要面對目前居家服務體制所建構的勞動市場問題。最近一次的談話中,這位學生告訴我,他和同事談到居家服務員勞動條件問題,他的同事回答他說,「我們也知道這是個問題,但是如果居家服務員的勞動條件要改善的話,整個體制會跨掉」,這個話題就此無法繼續。這位政府官員的回答,卻一直停留在我的腦海中。
他所謂的「垮掉」,是指人事成本增加導致服務費用的膨脹,而政府預算無法支應,因此居家服務會跨掉。輕易的接受「政府財政有限」的論點,恐怕是這類思考的主要盲點。真的是這樣嗎?自從2002年中央推動照顧產業政策後,原本地方政府負擔的居家照顧的費用已經開始移轉到中央計畫,台北市居家照顧預算在中央挹注後,仍有成長空間。從台北市政府整體老人福利預算來看,資源分配優先順序仍有商議的空間,居家照顧的費用遠不及老人公車優惠的補助,適度的調整都可以讓居家服務員的勞動條件更為合理。在接受現況的同時,這位官員也同時接受並複製了「婦女的照顧勞動是較無價值的勞動」的權力關係。
另一個可以比較的情況是,當勞動者是男性時,這樣財務有限的假設是比較不會發生。全民健保的財務危機下,並沒有太多人會質疑「醫師的薪水太高會導致醫療體制垮掉」或「藥廠的利潤太高會導致醫療體制垮掉」。這種選擇性的使用財務危機論述恐怕是社工專業人員在職場上要時時自我覺察的思考盲點。
下次,當有人說「政府的財源有限」,請不要輕易的相信。

2007年12月18日 星期二

我永遠記得故鄉的老人給我的一毛錢--側記Martha Kumsa



Martha Kumsa是我多倫多大學社工系的學妹,畢業後在大學教書,並已經身為祖母。他是非洲依索匹亞人,年輕時與丈夫一起從事人權運動,丈夫是反對運動的領袖,兩人因為得罪當道而入獄十年。後來遭到當局驅逐出境,連同三名子女,以政治難民身份來到加拿大,全家才得以團圓。我第一次到他家作客時,簡陋的客廳牆上掛著一幅她在獄中收到子女刻的版畫,畫中刻著Martha與三名子女的照片,中間被重重的鐵絲網所隔離,但四人之間以細繩維繫著母子連心的親情。版畫簡單明瞭,但卻讓人心酸。這幅畫成為Martha度過牢獄的精神支柱。年幼的子女失去父母的照顧被迫分散,又因為政治因素被迫遠離他們所深愛的故鄉而團聚異鄉。Martha與久違的子女相聚,對母親的思念又夾雜著被拋棄的幽怨與憤怒,讓初到異鄉的家庭生活格外的困難。至今Martha仍堅持做海外依索匹亞政府的人權工作倡導者,只要他堅持一日,他就一日無法回家,這成為他心中永遠的遺憾。這次與他重新聚首,我很好奇這位五十三歲勇敢的非洲女性,他的力量從何而來?
他告訴我,他永遠記得他村子裡的老人,每次他們要出門到學校去唸書,老人們都會從身上拿出珍藏許久、身上僅有的一毛錢銅幣交給他,叮嚀他要好好讀書。知道這是他們身上僅有的錢,Martha每次都噙著眼淚上車,期許自己有一天可以回饋故鄉,讓貧窮的故鄉有好日子過。但人權工作的路卻讓他離故鄉越來越遠,他每每想起曾經將身上所有交給他的故鄉老人,就恨不得放下加拿大大學教授的工作,返鄉服務。他告訴我,只要依索匹亞政府允許他回去,他會義無反顧地回家,把故鄉老人曾經給他的,回饋給他的下一代。
我一時不知如何安慰他。只好告訴他,台灣曾經也以黑名單的方式,拒絕海外異議人士的返國,但政治的民主化讓他們後來都有機會回到台灣做事。他眼睛一亮,彷彿看到依索匹亞可能改變的希望,預見可能回家的一天。在生命中,我們都承受別人的給予,但在收授中,我們可曾如同martha維持一份對自我的堅持與期許?當初給予Martha那一毛錢的老人,可能也不曾想到他們為依索匹亞孕育了一位如此堅持的人道工作者?期許我們在生活中隨時願意給予影響他人一生的那「一毛錢」。